严府管家带来的那封工部公文,如同悬在“珠华阁”头顶的一柄利剑,虽然被张烨以机智暂时架住,但其森然寒意已渗透进小院的每一寸空气。压力,有时是摧毁一切的巨石,有时却是淬炼精钢的炉火。显然,对于张烨和他的伙伴而言,这一次,是后者。
送走严府管家后,小院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苏婉清看着张烨紧锁的眉头,陆刚感受着那份无形的重压,三人都明白,单打独斗、小富即安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他们面对的,是来自帝国顶层权贵的直接压力,若不能尽快壮大自身,下一次,恐怕连周旋的余地都不会有。
“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张烨率先打破沉默,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严府如同一头巨兽,我们若始终只是一叶小舟,迟早会被风浪吞噬,或被其一口吞下。我们必须让自己也变成一艘船,一艘足够坚固、能经风浪的船!”
他目光扫过苏婉清和陆刚,眼神清澈而坚定:“这艘船,不能只靠我一人划桨。婉清,陆兄,没有你们,‘珠华阁’走不到今天。从今日起,我们不仅是伙伴,更是这艘船上,不可或缺的舵手与帆樯!”
苏婉清迎着他的目光,用力点头,清丽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怯懦:“公子,婉清愿与‘珠华阁’共进退。”
陆刚抱拳,声如金石:“陆刚亦然!”
“好!”张烨深吸一口气,说出了他思考已久的决定,“既然风雨同舟,自当休戚与共。我决定,自今日起,‘珠华阁’所获利润,我们三人,按功分配。我占六成,负责核心技艺与经营方向;婉清,你占两成,负责所有内务、账目与客户维系;陆兄,你也占两成,负责安保、对外交涉与内部纪律。”
这个决定,如同在小院中投下了一颗惊雷。按成分配,这意味着苏婉清和陆刚不再是单纯的雇工或帮手,而是真正成为了“珠华阁”的主人之一,其利益与店铺的未来彻底绑定。
苏婉清愣住了,眼圈微微发红。她从未想过,自己一个罪官之女,能获得如此信任与尊重。两成干股,意味着她不再是依附者,而是拥有话语权的合作者。
陆刚古井无波的脸上也露出了动容之色。他半生漂泊,为人驱使,何曾被人如此以诚相待,赋予如此重托与财富分享?这不仅仅是钱,更是将他视作了可以托付身家性命的兄弟。
“公子,这…这太贵重了…”苏婉清声音有些哽咽。
“张兄弟,陆某何德何能…”陆刚也沉声道。
“不,这是你们应得的。”张烨打断他们,语气不容置疑,“没有婉清的精打细算和细心打理,我们早已在财务上捉襟见肘;没有陆兄的舍身护卫和警觉周全,我们恐怕连这安身立命的小院都保不住。‘珠华阁’是我们三人共同的心血,它的未来,自然也应由我们三人共同分享与承担!”
他拿出早已让苏婉清准备好的新账本,上面清晰地划分了股权与未来的分红方式,并留出了用于店铺再发展的公积金。一切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看着那代表着绝对信任与认可的文书,苏婉清和陆刚不再推辞。两人相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归属感与责任感。
“婉清,定不负公子信任!”
“陆刚,必以性命护‘珠华阁’周全!”
利益共同体的结成,如同为这艘初建的小船注入了强大的动力与凝聚力。接下来的日子,小院内的氛围为之一变。每个人都更加投入,更加主动。
苏婉清开始系统地整理客户信息,根据张烨提及的偏好,建立初步的档案。她不再仅仅是被动记录,而是开始思考如何优化流程,如何更有效地利用资金周转。她甚至提出,可以尝试与一两家信誉良好的木料商建立长期合作关系,以稳定原料来源,争取更优惠的价格。
陆刚则开始着手强化团队的力量。他深知,仅凭自己一人,双拳难敌四手。通过昔日的关系,他谨慎地物色了两名因伤退役、品性可靠的老兵,名为赵铁柱和钱小虎,以护卫和杂役的名义引入小院。这两人虽不及陆刚武艺高强,但经验丰富,忠诚可靠,足以分担日常的警戒和一部分体力活。陆刚亲自训练他们,制定了轮值和应急的章程,小院的安保力量初步成型。
张烨则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了那几件“贡品”的制作中。他深知,这既是危机,也是向严世蕃、乃至向可能存在的更高层面,展示“珠华阁”无可替代价值的机会。他选用了手中最好的小块奇楠沉香,设计上摒弃了繁复的“八仙贺寿”,而是采用了更显清雅高古的“岁寒三友”与“梅兰竹菊”主题。每一刀都凝聚着心血,每一次打磨都追求着极致。他要让严世蕃看到,他张烨的价值,不在于能生产多少件普通玩物,而在于能创造出多少独一无二、难以复制的艺术精品。
这一日,张烨正在工作室内为一件松竹梅三友香盒做最后的精细雕刻,苏婉清拿着账本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兴奋。
“公子,按新的记账法子核算,上月刨去所有开销,包括周师傅的工钱和赵、钱二位大哥的例钱,我们竟还结余了十五两银子!若按以往,怕是只能剩下七八两。”她指着账本上清晰的条目,“主要是优化了采买,减少了不必要的耗损,工期安排也更合理了。”
张烨放下刻刀,欣慰地笑了。这就是团队专业化的力量。
傍晚,陆刚带着赵铁柱和钱小虎巡视回来,向张烨汇报:“周边几条巷子的情况都摸清了,几个可能的盯梢点也记下了。铁柱和小虎很机警,有他们在,我能腾出更多精力留意更远处的动静。”
看着院内各自忙碌、却又配合默契的众人,张烨心中充满了信心。如今的“珠华阁”,不再是他一个人的异想天开,而是一个有着共同目标、初步具备分工协作能力的真正团队了。
然而,就在这团结奋进、充满希望的氛围中,一丝不和谐的阴影,正悄然从外部渗透。负责在外围巡视的钱小虎,在一次例行巡查中,于巷子口的垃圾堆旁,捡到了一块质地普通、却雕刻着粗糙四海帮标记的木牌。这牌子像是无意中掉落,又像是某种无言的警告。
陆刚拿着那块木牌,脸色凝重地找到张烨。
“张兄弟,四海帮的人,看来一直没放松对我们的注意。”他将木牌放在桌上,“这块牌子,不像是无意遗失,倒像是故意扔在那里,告诉我们,他们知道我们增加了人手。”
张烨拿起木牌,感受着那粗糙的刻痕,眼神微冷。严府的监视转暗,四海帮的骚扰却并未停止,甚至可能变本加厉。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团队的凝聚与壮大,在带来力量的同时,也无疑会更加引人注目,刺激对手采取更进一步的行动。
他将木牌扔回桌上,目光扫过窗外正在认真擦拭武器的赵铁柱和帮忙整理药材的苏婉清。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只要我们内部铁板一块,外部的风雨,不过是磨砺我们的砂石罢了。告诉铁柱和小虎,提高警惕,但不必惊慌。我们‘珠华阁’的路,谁也挡不住!”
话虽如此,他心中却升起一丝隐忧。四海帮的这块木牌,是一个信号。平静的日子,恐怕不多了。下一次到来的,或许就不再是这种无声的警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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