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桥南大街口。
和尚带着垂头丧气的赖子,顺着沿街铺子门口向前走。
两人离开赌场范围内,和尚突然转身回头看向赖子。
跟在后面的赖子,被突然停住的和尚,晃了一下。
他抬头看了一眼和尚,双手插兜,低着头不敢看人。
和尚看到赖子那副德行,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
“兄弟,咱们都是从粪坑里爬出来的玩意。”
“赌场水有多深,你不会不知道。”
“平时跟自家兄弟,小打小闹,我从没说过你一句吧?”
在他的注视下,赖子低着头,双手插兜,右脚尖在黄土路上,踢来踢去。
和尚深吸一口气,叹息一声说道。
“一辆三蹦子,一套宅子,两女人,俩来月功夫,你啥都齐全了。”
“兄弟把你叫过来,有没有亏待你。”
和尚的话语令赖子无地自容,他满脸羞红地蹲在墙边,从兜里摸出一包烟。
和尚看着蹲在一旁,吞云吐雾的赖子,眼神中满是无奈。
他提起裤腿蹲在赖子身旁,伸手向对方讨了一根烟。
蹲在一起的两兄弟,默默地抽着烟,凝视着人来人往的街头。
和尚蹲在地上,双臂搁在自己膝盖上,眯起眼观察着路过的行人。
“多了也不说,不指望你戒赌。”
此时和尚侧头看向,一句话都不说的赖子。
“以后真赌到补不了窟窿,千万别瞒着。”
“咱们身边的人越聚越多,过两年身边一群小崽子,喊自己爹。”
“道上龌龊的事,你也没少看。”
“以后兜不住底,跟我打声招呼。”
“兄弟能平尽量平,平不了给你兜底跑路。”
“瞒着的话,让人钻了窟窿,能把咱们这群兄弟全害死。”
被说的惭愧万分的赖子,低着头小声回了一句。
“嗯~”
和尚听到他如同蚊音般的回话,没在多言。
“天桥小绺头上的爷,你知道在哪喝茶吗?”
闻言此话的赖子,扭头看向和尚回话。
“那位主,人称蒯爷,五十来岁,少了左手,听人说,年轻时摸到大人物身上,被剁了。”
弹了弹烟灰的赖子,把自己知道的消息,细细道来。
“蒯爷,最忌讳别人拿他手说事,爱喝酒。”
“为人挺守规矩,上门找那位主办事,带上一坛好酒,基本上都会给面儿。”
“他没事基本上都会在,永安路上的一家花鸟店待着。”
“那家店是他自个开的~”
和尚得到所需信息后,沉稳起身,将烟头轻轻弹落于街面。
烟头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稳稳落入一个身着锦衣棉袍汉子的口袋。
待二人离去,街面上有了动静。
那位主,行走于人群之中,总嗅到一股烧棉花套子的味道。
此人立于原地,左顾右盼,直至口袋传来灼热之感,方觉有异。
如此,刹那间街面上便传出,一连串不绝于耳的骂声。
朝着永安路走去的和尚,只觉耳根发痒,他边走边用右手小拇指轻掏耳朵。
在去往花鸟店的途中,和尚遣赖子去酒楼买了一坛美酒。
永安路七十三号,蒯记花儿市铺子前。
和尚带着赖子站在门口,打量一眼店内环境。
花鸟店采用传统中式建筑风格,木质门框、雕花窗棂,门楣上悬挂木质牌匾。
店铺门口摆放着各式鸟笼、花盆,商品琳琅满目,吸引路人驻足。
店内空间较为紧凑,东西两侧摆了两排木制货架。
分层的货架子上陈列鸟笼、鸟食、花盆等商品。
鸟笼常悬挂于靠墙两侧竹竿上,各式各样的鸟笼,形成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一眼望到头的花鸟店,最里头放了一张长案,两把背椅。
靠东墙,摆放一张摇椅,上面躺着一位小老头。
老头其貌不扬,跟市井小民没两样,根本看不出他是小绺行业舵把子。
躺在摇椅上少了左手的小老头,见到来人原本正准备起身揽客。
当他看到抱着酒坛子的赖子,又躺回摇椅上。
和尚见此模样,面带微笑,上前走到小老头面前。
“蒯爷,晚辈,清水洪门四二六,南锣鼓巷和尚。”
“久闻您大名,这不今儿,小子带来一坛好酒,前来拜会。”
老头躺在摇椅上,既不起身,也不回话,就那么仰着头看和尚。
和尚在对方的注视下,直接把来意说明。
“蒯爷,您的名号,传遍四九城。”
“今儿晚辈,有位兄弟,在前门火车站,被道上兄弟关照了,这不托小子来打听打听消息。”
和尚说完话,给了身旁赖子一个眼神,示意他把酒放下。
赖子收到他的示意,把怀中一坛好酒,客客气气摆放到墙边的花架子上。
躺在摇椅上的老头,此时坐直身子,打量起和尚。
“有心了~”
和尚闻言此话,抱拳示意。
“是小子唐突了,遇事才上门,应该早点来拜会您。”
和尚故作自责的模样,轻轻打了自己一下脸。
其貌不扬的小老头,伸出右手做个停止的动作。
“别,有事说事,小老头我,受不起您的恭维。”
和尚闻言此话,笑嘻嘻蹲在摇椅边。
“蒯爷,规矩小子都懂。”
“丢失的钱财,分文不要,只要把其他东西还回来,辛苦费,也少不了下面的兄弟。”
闻言此话的蒯爷,默默点头,直接开口问道。
“几点?”
和尚听闻此话一愣,好在他反应的快。
“上午的事,我那兄弟,刚下火车,行囊里的东西,就没了。”
为了让对方好找人,和尚连忙补充一句。
“我那兄弟,五尺出头,身穿玄色锦袍,模样浓眉大眼,气质出众。”
听完此话,小老头躺回摇椅上,闭眼打盹。
几息的功夫过后,老头睁开眼睛看向和尚。
“回去等着吧,要是东西找着了,直接给你送过去~”
闻言此话的和尚,笑着起身。
他对着小老头抱拳感谢。
“蒯爷,您这儿东西,挺不错,小子想带走一样。”
蒯爷笑而不语看向和尚。
“给钱就成~”
和尚闻言此话,笑着在花鸟店里转悠。
看了一圈,他停在一棵老桩宫粉梅花盆栽面前。
他指着花架子上的盆栽,侧头问道。
“蒯爷,这盆梅花看着挺喜庆,怎么卖?”
蒯爷,站起身,走到盆景面前,皱着眉头看向和尚。
“丢失的物件很金贵?”
闻言此话的和尚,瞬间懂了蒯爷的意思。
“别的倒没什么,听我那兄弟说,里头有他一枚印章。”
“那玩意您也知道,收信做买卖,用处大着呢。”
“再刻一枚,里面烦琐事,多的很。”
闻言此话的蒯爷,默默点头,指向西墙角一盆菊花说道。
“那盆适合~”
和尚懂对方什么意思,他给了身旁的赖子一个眼神。
赖子在两人的目光下,把一盆绿牡丹?菊花抱在怀里。
和尚此时从怀里夹兜中,掏出一沓银圆券看向蒯爷。
蒯爷在他的眼神中,开口说出一个价钱。
“三十~”
和尚听到价钱,从手里一沓银圆券里,数出四十五张,交给蒯爷。
把剩余的钱装回夹兜里的和尚,再次抱拳拱手说话。
“蒯爷,麻烦您了~”
把钱装进口袋里的蒯爷,对着和尚摆手示意没事。
和尚放下手回话。
“那小子就不打扰您了~”
蒯爷默默点头回应。
办妥事务的和尚,携着抱着花盆的赖子步出店门。
北平诸般行当,其中隐而不显、难以捉摸的规矩多如繁星。
托人在道上寻觅失物,自然有一套,成熟却难登大雅之堂的规矩。
譬如和尚找蒯爷寻物。
先是携酒登门拜会,再自报家门,言明来意。
继而表明自己通晓规矩,最后依规矩行事。
购花亦是依规矩而行,三十一盆菊花,乃是蒯爷卖花之价,多出十五则是孝敬费,亦为茶水费。
同样一事,若由杨樟亲力亲为,单是寻蒯爷,便已足够他劳碌一番,其中花销尚且不计。
即便寻得正主,人是否卖面尚是未知之数。
即便卖面,花销亦不会少。
和尚一坛酒,四十五块钱,所能办成之事,置于杨樟身上,恐怕三百块都未必能够成事。
况且托蒯爷寻物,越是珍稀之物,购花之价便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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