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在顾衍身后合拢,将狂风暴雨的喧嚣猛地掐断,只留下沉闷的余响和屋内令人窒息的黑暗。
他身上带来的湿冷寒气与屋内原本的闷热粘腻剧烈冲撞,形成一种诡异的气流。
林晚抱着哭得撕心裂肺的安安,死死缩在墙角,像一只被逼到绝境、连毛发都炸起的母兽。
黑暗中,她只能凭借窗外偶尔划过的闪电,看清那个高大身影的轮廓,和他脸上冰冷的水光。
“嗒…嗒…”雨水顺着他发梢、衣角滴落的声音,在死寂的屋里清晰得可怕,像某种倒计时。
顾衍没有立刻靠近。
他就站在门口,像一尊刚从海里捞起的、散发着寒气的神只,或者说,恶魔。
他似乎在适应黑暗,又像是在欣赏她的恐惧。
一道惨白的电光闪过,瞬间照亮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那里面没有胜利的快意,
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和一丝……难以解读的专注。
“点灯。”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穿透安安的哭声和屋外的风雨声。
林晚没动。
他似乎极轻地啧了一声,像是厌烦了这种无用的僵持。
他自己动了起来,动作并不急躁,甚至称得上从容。
他仿佛对屋内的布局了如指掌,径直走向壁炉旁的矮柜——林晚记得那上面似乎放着一个应急箱。
摸索的细微声响传来。
片刻后,“嗤”一声轻响,一簇小小的火苗在他手中亮起,点燃了一根粗白的蜡烛。
昏黄、摇曳的光晕迅速驱散了门口一小片区域的黑暗,将他的影子投在墙壁上,巨大而扭曲,随着烛火不安地晃动。
他拿着蜡烛,走了回来。烛光映亮了他湿透的衬衫和还在滴水的裤脚,也映亮了林晚苍白惊惶的脸和怀里哭得抽搐的孩子。
他没有将蜡烛递给她,而是目光扫过屋子,最终落在餐桌中央一个空着的陶土碟子上。
他走过去,将蜡烛稳稳地滴了几滴蜡油在碟子中心,然后将其固定在上面。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看向她。烛光在他深邃的眼眸里跳跃,让人看不清真实情绪。
“水。”他又吐出一个字,目光落在她干裂的嘴唇和安安哭得通红的小脸上。
他转身走向厨房区域。
林晚听到他打开橱柜,拿起水壶晃动的声音——里面是空的。
接着是水龙头被拧开的声音——只传来几声空洞的干咳,便再无声息。
供水果然也断了。
他沉默地站在原地片刻,侧影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冷硬。
然后,他走向门口他带来的那个防水的旅行袋——林晚甚至没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拿进来的。
他从里面取出几瓶昂贵的进口矿泉水和一盒密封的高级牛奶,甚至还有一小袋安安常吃的那个牌子的有机磨牙饼干。
他将水和牛奶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处理一下。”他看着依旧缩在墙角、如同惊弓之鸟的林晚,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令人屈辱的、仿佛在吩咐佣人般的自然。
林晚看着桌上那些东西,又看看怀里哭得几乎脱力、小声抽噎的安安,巨大的屈辱感和现实的需求在她体内疯狂撕扯。
最终,她还是颤抖着,抱着孩子,一点点挪到桌边。
她腾出一只手,笨拙地想去拧开矿泉水的瓶盖,却因为手抖得厉害,几次都没成功。
一只骨节分明、还带着湿冷水汽的手伸了过来,轻易地拧开了瓶盖,然后将水瓶推到她面前。
他的指尖无意间碰到了她的手背。
林晚像被电击一样猛地缩回手,水瓶差点被打翻。
顾衍的动作顿住了。
烛光下,他看着她过度激烈的反应,看着她眼底深切的恐惧和抗拒,下颌线似乎绷紧了一瞬。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收回了手,后退了半步,拉开了些许距离。
这个细微的、近乎退让的动作,却让林晚更加不安。
她慌乱地倒了一点水在瓶盖里,小心地喂给安安。
小家伙渴坏了,贪婪地吮吸着。
她又自己灌了几大口冷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暂时压下了那股灼烧般的干渴和恐慌。
屋内暂时只剩下安安细微的吞咽声和屋外依旧猛烈的风雨声。
顾衍就站在几步之外,沉默地看着她。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无形的压迫。
湿衣服紧贴在他身上,勾勒出充满力量感的线条,烛光在他轮廓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蛰伏的、随时会暴起伤人的猛兽。
林晚根本不敢抬头与他对视,每一秒都像是在炼狱里煎熬。
“为什么?”她终于忍不住,质问道,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你到底想怎么样?!”
顾衍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移开,落在窗外一片混沌的黑暗和雨幕上。
“台风天,停电停水,孩子害怕。”
他重复着之前的话,语气依旧平淡得像是在念说明书,听不出任何个人情绪,
“你需要帮助。”
“我不需要你的帮助!”林晚激动地低吼,眼泪再次涌上,“我宁愿……我宁愿……”
“宁愿什么?”顾衍忽然转过头,目光重新锁住她,烛光在他眼底深处投下两簇幽暗的火苗,
“宁愿抱着他在这里冻死、渴死、吓死?”
他的话冰冷而残酷,像一把刀,精准地剖开她所有虚弱的伪装,露出底下不堪一击的现实。
林晚噎住了,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她悲哀地发现,他说的,竟然是对的。
在这种完全陌生、与世隔绝、遭遇天灾的环境里,带着一个幼小的孩子,她所谓的“宁愿”,脆弱得可笑。
她的沉默似乎取悦了他,或者说是印证了他的某种判断。
他眼底那丝幽暗的火苗跳动了一下。
“看来你还没蠢到底。”他淡淡地评价了一句,听不出是嘲讽还是什么。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林晚浑身血液几乎倒流的动作——他开始解自己湿透的衬衫纽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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