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战的命令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栎阳这片濒临绝望的土地。求神拜佛的烟雾尚未完全散去,另一股更加粗粝、更加旺盛的人间烟火,便已冲天而起!
整个栎阳郡,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咆哮着,用尽一切手段,迎向那自东而来的、毁灭的阴云。
田边,河滩,所有朝向东方、可能成为蝗虫降落场的开阔地带,一堆堆混合了湿柴、半干草料、甚至特意找来些能产生刺鼻浓烟的蒿草、破旧皮具的篝火被迅速点燃。浓烟滚滚,如同一条条扭曲的黑龙,挣扎着升上天空,带着呛人的、混合着焦糊和草木怪异的味道,试图构筑起一道无形的屏障。负责点火的人们被熏得眼泪直流,咳嗽不止,却依旧拼命地往火堆里添加着燃料,让那烟柱更加粗壮。
“铛——铛——铛——!”
“哐哐哐——!”
“呜——!”
铜锣、铁盆、战鼓、甚至吹响的牛角号……所有能发出巨大声响的物件,都被敲响、吹响。那声音杂乱无章,毫无韵律可言,却汇成一股震耳欲聋的、纯粹的噪音洪流,如同无形的墙壁,向着东方推进。敲击的人们手臂酸麻,虎口震裂,却不敢有片刻停歇,仿佛只要声音一停,那恐怖的蝗群就会立刻突破进来。
田埂边,一道道深浅不一的阻隔沟被奋力挖出,沟底撒上了宝贵的、带着刺鼻碱味的石灰粉,在阳光下泛着惨白的光。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支被紧急集结起来的、“鸡鸭大军”!
命令传遍乡里,所有农户家中饲养的鸡、鸭、鹅,都被集中起来。起初,人们还将信将疑,但当郡守府的小吏真的带着铜钱,按照秦战的命令,现场收购那些被民众自发捕捉到的、零星的蝗虫先头部队时,怀疑迅速被一种奇异的热情所取代。
“快!把咱家的鸡都赶出来!”
“鸭子!鸭子吃虫子厉害!”
“郡守大人说了,按斤收!这玩意儿还能换钱?”
一时间,各村各邑,鸡飞鸭叫,好不热闹。妇孺老幼齐上阵,用竹竿驱赶,用食料引诱,将自家那些平日里散养的、此刻显得有些惊慌的家禽,成群结队地往划定的、可能首当其冲的农田区域驱赶。
二牛负责西线一片开阔的粟田。他带着一队兵卒,嗓子已经喊得嘶哑,正手忙脚乱地组织着附近几个村子汇集过来的家禽。成百上千只鸡鸭鹅被混编在一起,形成了一片躁动不安的、咯咯嘎嘎乱叫的“活物防线”。羽毛纷飞,禽粪的味道混合着烟熏火燎的气息,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战场味道。
“都盯紧了!把畜生往那边赶!对,就是那边,烟冒得最凶的地方,虫子肯定先从那儿下来!”二牛挥舞着一根绑了破布条的竹竿,试图让这支“大军”保持阵型,效果甚微。一只大公鸡猛地从他腿边窜过,差点把他绊个跟头,气得他破口大骂。
猴子那边情况稍好,他机灵地让手下兵卒和乡民分成小队,各自圈住一部分家禽,形成几个较小的、更容易控制的“战斗群”,分布在不同的田块边缘。
黑伯带着工坊的工匠,几乎是不眠不休。简易的捕虫网(其实就是用细麻绳编成网兜,绑在长竹竿上)一批批地赶制出来,分发到人手充足的区域。甚至他们还尝试制作了一些粗糙的“烟罐”——用陶土烧制的中空罐子,里面塞满慢燃的湿草和发烟物,点燃后可以长时间释放浓烟,被安置在一些关键位置。
整个栎阳,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混乱而又目标一致的疯狂状态。没有人经历过这样的抗灾方式,一切都是摸索,一切都是混乱,但没有人退缩。田里那长势喜人的庄稼,是他们的命根子,是郡守大人带着他们用“粪土”和汗水换来的希望,绝不能让一群虫子毁了!
田老三一家,更是拼尽了全力。他们不仅将家里仅有的几只鸡鸭都赶了出来,田老三更是红着眼睛,带着儿子,拿着刚刚分发到手的简陋捕虫网,守在自家那五亩命根子田的最前沿。他的眼睛死死盯着东方的天空,耳朵捕捉着那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嗡嗡声,那声音如同魔咒,让他心脏抽搐,却又激发了他骨子里最后的凶悍。
“来了!来了!!” 远处,了望的人发出了凄厉的警报!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东方的天际,那原本湛蓝的天空,仿佛被一支巨大的、蘸满了污浊黄褐色的画笔,狠狠抹过!一片无边无际的“黄云”,贴着地平线,以一种令人窒息的速度,翻滚着,蔓延着,向着栎阳压了过来!那嗡嗡声不再是隐约,而是化作了沉闷如雷、铺天盖地的轰鸣,震得人头皮发麻,心胆俱裂!
“点火!加柴!把烟弄大!”
“敲!使劲敲!别停!”
“把鸡鸭赶上去!快!”
声嘶力竭的呼喊在各地响起。
浓烟更加猛烈地升腾,试图阻挡。
噪音的墙壁更加厚重,试图震慑。
然而,那蝗群实在太过庞大!它们仿佛没有生命的浪潮,无视浓烟的呛咳,穿透噪音的干扰,先头部队如同骤雨般,噼里啪啦地落在了最外围的田地里、荒坡上!
“吃!给老子吃!”二牛怒吼着,和兵卒们一起,拼命驱赶着那片由鸡鸭组成的“活物防线”迎了上去。
起初,鸡鸭们被这恐怖的景象吓得有些退缩,咯咯乱叫,四处乱窜。但很快,捕食的本能压过了恐惧。它们发现了那些落在身边、挣扎跳跃的、肥硕的蝗虫!
美食当前!
鸡们猛地啄食,鸭们扁嘴乱铲,鹅们更是伸长了脖子,大口吞咽!
一场疯狂的饕餮盛宴,就在这末日般的背景下,突兀地展开了!
鸡鸭们显然从未见过如此丰盛、如此密集的“自助餐”,它们很快从惊慌变成了兴奋,疯狂地啄食着眼前的蝗虫。它们的喙、它们的爪,成了最原始的杀戮机器。蝗虫的尸体和残翅在它们嘴边飞舞,空气中迅速弥漫开一股淡淡的、属于昆虫甲壳被碾碎后的腥气。
这支“鸡鸭大军”,竟然真的在蝗群先锋落地的区域,硬生生啃出了一小片空白!
“有用!真的有用!”有人惊喜地大喊。
这景象,极大地鼓舞了士气!
更多的人拿着捕虫网、扫帚、甚至脱下衣服,冲上前去,扑打、网罗那些落地的蝗虫。田老三父子如同疯魔,手中的捕虫网挥舞得呼呼生风,每网住一大片挣扎跳动的蝗虫,看着它们在网兜里挤成一团,田老三心里就涌起一股近乎残忍的快意!
“吃!吃光你们这些天杀的!”他一边网,一边嘶哑地咒骂着。
然而,蝗群的主力,那遮天蔽日的“黄云”,终于到了!
如同黄色的瀑布,轰然倾泻!
视线所及,天空、田野、树木……一切都被这跳动的、啃噬的、散发着诡异腥气的黄色所覆盖!那嗡嗡声震耳欲聋,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颤抖!
鸡鸭大军瞬间被淹没在虫海之中,它们的啄食速度,相对于这无穷无尽的虫潮,显得如此杯水车薪。浓烟被冲散,噪音被掩盖。
绝望,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试图淹没刚刚燃起的希望。
“顶住!都顶住!网子挥起来!火把!用火把!”秦战策马在田埂间狂奔,他的声音在虫群的轰鸣中显得微弱,但他挥舞着长剑,劈砍着撞向他和战马的蝗虫的身影,却如同定海神针,激励着所有人。
战斗,进入了最惨烈、最原始的阶段。
每一个人,都在用自己所能想到的一切办法,与这毁灭的浪潮搏斗。
空气中,弥漫着浓烟味、鸡鸭粪便味、蝗虫被碾碎后的腥味、汗水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从后方村落飘来的、正在大锅烹炒收购来的蝗虫所散发出的、略带焦香的、奇异肉味。
荆云的身影在混乱的虫群和人流中时隐时现,他的短刃每一次闪烁,都能精准地将几只试图扑向关键人物或篝火的、格外肥硕的蝗虫斩落。他的动作冷静得可怕,与周围的疯狂形成鲜明对比。
秦战勒住因为受惊而不安躁动的战马,抹了一把脸上被蝗虫撞击留下的黏液和灰尘,看着眼前这片如同地狱般的景象,看着那些在虫海中拼命挣扎、守护希望的人们,他死死咬住了牙关。
就在这时,一阵更疾的风从东方吹来,带来了远处河水的湿润气息,也带来了……
(第二百十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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