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观测站”内部比从外面看起来更加破败。底层设备间堆满了废弃的仪器箱和朽烂的木料，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尘埃味，每走一步都会激起一片浮灰。唯一的楼梯是锈蚀的铁架，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随时会解体。但比起地下隧道那绝对的黑暗和潮湿，这里至少有了相对稳固的空间和从破损窗户透进来的、稀薄的黎明微光。
四人艰难地爬上二楼。这里曾经是观测员的工作室和休息区，如今只剩下几张歪斜的铁架床、一张布满污渍的木桌，以及墙角那台早已失去外壳、露出杂乱线缆的旧式无线电接收机。窗户玻璃大多破碎，用木板胡乱钉着，冷风从中灌入，带来刺骨的寒意。
“先……先找东西把门堵上。”冷月靠在门框上，声音虚弱但思路清晰。失血和持续的运动让她几乎到了极限，全凭意志力支撑。
王大锤和苏小婉立刻行动起来，费力地将一张沉重的铁皮柜子挪到门后，又找了些杂物加固。凌一凡则小心翼翼地将冷月扶到一张相对完好的铁架床边，让她躺下。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冰冷的铁架透过薄薄的布料传来寒意。
“必须想办法生火，太冷了。”凌一凡看着冷月苍白的唇色和微微发抖的身体，心急如焚。低温会加速失血者的生命流逝。
他在房间里四处翻找，幸运地在角落一个锈蚀的铁皮柜里发现了一些意外之喜——半包受潮但尚可引燃的旧报纸，几块用于固定仪器的干燥木块，甚至还有一个破旧的铁皮罐，可以当作简易的火盆。显然，这里并非完全无人踏足，可能曾被流浪汉或探险者短暂停留过。
王大锤自告奋勇负责生火。他笨拙地用从废弃仪器上拆下的电池和电线尝试短路打火，失败几次后，最终还是凌一凡利用体内恢复的一丝微弱混沌能量，勉强聚集起一点热量，点燃了报纸边缘。橘红色的火苗终于跳跃起来，驱散了一小片黑暗和寒冷，也带来了一丝微不足道的心理慰藉。
苏小婉则开始仔细检查这个临时据点。她在桌子的抽屉里找到了一支锈死的钢笔和半本泛黄、字迹模糊的观测记录，记录截止于十几年前。在床底，她惊喜地发现了一个落满灰尘的军用水壶，晃了晃，里面似乎还有小半壶液体。她小心翼翼地拧开，闻了闻——是水！虽然带着一股铁锈味，但至少是干净的淡水！
这简直是雪中送炭。苏小婉立刻将水壶递给凌一凡。凌一凡先喂冷月喝了几口，然后才和王大锤、苏小婉分喝了剩余的一点。甘冽（尽管有铁锈味）的液体划过干渴的喉咙，暂时缓解了身体的焦灼。
围着微弱的火堆，四人获得了短暂的喘息。身体稍稍回暖，但精神上的疲惫和局势的严峻依旧如同乌云压顶。冷月闭着眼，似乎在休息，但紧蹙的眉头显示她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凌一凡检查了她的伤口，绷带下的情况不容乐观，红肿范围似乎扩大了，必须尽快得到专业救治。
“必须尽快联系‘风筝’。”凌一凡压低声音，对苏小婉和王大锤说。他拿出终端，信号格在这里果然多了一两格，但仍然极其不稳定。
他尝试使用“守夜人”提供的那个频率进行呼叫。简陋的文本界面再次出现，他输入了简短的信息：“已抵达‘老观测站’。有重伤员。请求指示与援助。”
信息发送出去，再次陷入漫长的等待。每一次信号的微弱跳动都牵动着三人的心弦。王大锤坐立不安，时不时走到窗边，透过木板的缝隙紧张地观察外面废弃的院落和更远处朦胧的山影。黎明的光线逐渐增强，将废墟的轮廓勾勒得更加清晰，但也意味着他们暴露的风险在增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没有任何回应。火堆的木块快要燃尽，寒冷重新开始蔓延。绝望感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悄悄缠绕上心头。
“是不是……信号被屏蔽了？或者‘风筝’他……”王大锤的声音带着哭腔。
“别瞎说！”苏小婉打断他，但自己的脸色也同样苍白。她靠近凌一凡，低声问：“一凡，还有别的办法吗？”
凌一凡眉头紧锁，盯着毫无反应的屏幕。他回想起效率至上，那个冰冷而强大的AI。如果它在，或许能有办法……但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他按下。效率至上目的不明，代价难料，而且上次交易后已明确表示“下不为例”。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终端屏幕突然闪烁了一下！一条新的信息突兀地跳了出来，发送者的标识是一个简单的、线条勾勒出的风筝图案。
【风筝：收到。信号断续，长话短说。】
来了！三人精神大振，立刻围拢过来。
【风筝：观测站非绝对安全，Aether地面巡逻队偶尔会经过外围。切勿长时间停留。】信息直接切入主题，带着一种务实的紧迫感。
【风筝：伤员情况？能否移动？】
凌一凡立刻回复：“伤员失血过多，伤口恐感染，急需医疗。移动困难，但非绝对不可。”
对方沉默了几秒，似乎在评估。然后新的信息出现：
【风筝：直接转移至我方安全点风险过高。需先确认身份并规避追踪。】
【风筝：提供一个坐标（加密数据流附后）。位于城市边缘废弃物流仓库区。明日午夜，仓库区东南角，第三排，第七个库房，侧门进入。】
【风筝：只能你一人前来。进行初步接触和风险评估。通过后，再安排伤员转移和会面。】信息透着不容置疑的谨慎，甚至可以说是苛刻。
一个人去？到一个陌生的、指定的地点？这听起来像是一个陷阱。王大锤第一个反对：“不行！凡哥！这太危险了！万一是个圈套呢？”
苏小婉也满脸担忧：“是啊，一凡，你不能一个人去冒险！”
凌一凡看着屏幕上的信息，心中同样充满疑虑和挣扎。对方的谨慎可以理解，但让他独自前往未知地点，无疑是将自己置于极大的风险之中。他看了一眼床上气息微弱的冷月，又看了看身边惊慌失措的同伴。
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信任是相互的，也是需要冒险的。”凌一凡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线索。我必须去。”
他看向苏小婉和王大锤，眼神坚定：“你们留在这里，照顾好冷月姐。我会小心行事。如果……如果明天天亮前我没有回来，或者发出危险信号，你们就立刻离开这里，另想办法。”
“一凡！”苏小婉抓住他的胳膊，眼中满是担忧和不舍。
凌一凡拍了拍她的手，努力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容：“放心，我运气一向不差。而且……”他顿了顿，看了一眼终端，“我相信‘守夜人’的渠道。这可能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他迅速回复“风筝”：“收到。明日午夜，准时抵达。请提供仓库内部识别方式。”
【风筝：库房内有废弃传送带。站在传送带起点，面对控制台，左手边第三个红色按钮，连续按压三次，停顿，再按压两次。届时会有人接应。记住，只你一人。保持警惕。】
信息传输完毕，链路状态再次变为“断开”。
决定已下，气氛变得更加凝重。接下来的时间，是在焦虑和准备中度过的。凌一凡将最后一点水分给大家，强迫自己吃下那点压碎的能量棒，补充体力。他尝试引导体内那团混沌能量，它依旧微弱且难以控制，但似乎比之前稍微“听话”了一点点，或许是在绝境中本能的成长。
苏小婉默默地将最后一块干净的布条撕成条，递给凌一凡，让他绑在手臂上，以备不时之需。王大锤则把那根锈铁棍磨了又磨，虽然知道这可能没什么用，但至少能带来一点心理上的安全感。
夜幕缓缓降临，观测站内彻底被黑暗笼罩，只有微弱的月光从木板缝隙渗入。寒冷刺骨，四人紧紧靠在一起，分享着彼此微薄的体温。凌一凡守在冷月床边，能听到她偶尔因伤痛而发出的细微呻吟。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冷月的手动了一下，但没有挣脱。黑暗中，她似乎微微睁开了眼睛，看了凌一凡一眼，目光复杂，包含了警告、担忧，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可。
“小心……”她极其微弱地说出了两个字，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这两个字，胜过千言万语。凌一凡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夜渐深，凌一凡靠在墙边，毫无睡意。他看着窗外稀疏的星光，脑海中闪过自从获得能力以来的一幕幕——从最初的慌乱和搞笑，到后来的恐惧和挣扎，再到现在的责任与抉择。他不再是那个只想躺平的社畜，命运的洪流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他必须面对。
苏小婉也睡不着，轻轻靠在他身边，低声说：“一凡，一定要回来。”
“嗯。”凌一凡轻声应道，“我会的。”
王大锤则抱着铁棍，缩在火堆余烬旁，嘴里念念有词，不知是在祈祷还是在给自己打气。
这是一个漫长而寒冷的夜晚，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和对明天的期盼。联盟的雏形，将在这次孤身赴约的冒险中，接受第一次残酷的考验。信任的种子，能否在猜疑和危险的土壤中发芽，答案就在即将到来的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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