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海都市边缘，废弃物流仓库区如同巨兽死寂的骨骸，在稀薄的月光下投下大片扭曲的阴影。寒风呼啸着穿过破损的卷帘门和空旷的月台，带起阵阵尘土和碎纸，发出呜咽般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铁锈、机油和陈年货物的霉味，死寂中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荒凉。
凌一凡如同幽灵般潜行在集装箱的阴影之间，每一步都落得极轻，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他身上只带着那枚存储芯片、苏小婉的终端（已静音）以及手臂上那条作为临时识别物的布条。王大锤那根锈铁棍被他留在了观测站——在这种环境下，那东西更像是累赘而非武器。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既因为紧张，也因为持续的虚弱。与“风筝”的会面，像是一场押上一切的赌博。信任？在这个末日般的境地里，这个词显得如此奢侈和脆弱。但他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冷月苍白的面容和苏小婉担忧的眼神，这迫使他将疑虑和恐惧死死压在心底。
按照坐标指引，他找到了东南角第三排仓库。巨大的库房门紧闭着，如同沉默的堡垒。他绕到侧面，果然发现一扇较为隐蔽的、供人员进出的小侧门，虚掩着，留下一条漆黑的缝隙。
凌一凡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回想了一遍“风筝”提供的识别方式：传送带起点，控制台，左手边第三个红色按钮，三二连按。
他轻轻推开门，闪身而入。门内是一片广阔的黑暗，只有高窗外渗入的些许月光，勉强勾勒出仓库内部巨大的空间轮廓。空气中灰尘味更重，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类似臭氧的怪异气息，让他体内微弱的混沌能量产生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共鸣。
他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脚下是冰冷坚硬的水泥地。很快，他看到了那台庞大的、早已停止运转的废弃传送带，如同一条僵死的金属巨蟒，蜿蜒在仓库中央。传送带的起点处，有一个锈迹斑斑的控制台，上面布满了按钮和拉杆，大多已经损坏。
就是这里了。
凌一凡走到控制台前，月光恰好照亮了左侧的一排按钮。他数过去，找到了第三个红色的按钮，它看起来比周围的按钮要稍微新一点，似乎近期被人触碰过。
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按照指示——连续、快速地按压了三次。
“咔哒、咔哒、咔哒。”
清脆的机械声在寂静的仓库中异常清晰，回荡出老远。
停顿。心脏仿佛也随着这停顿而悬停。
然后，他再次按压了两次。
“咔哒、咔哒。”
最后一声落下，仓库内恢复了死寂。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暗门打开，没有灯光亮起，也没有人出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凌一凡的脊背开始发凉。是陷阱？还是他记错了方式？或者……对方改变了主意？
就在他几乎要认定这是一场骗局，准备撤离时，一个极其轻微的声音从他侧后方的阴影中传来，如同耳语，却清晰地钻入他的耳膜：
“别动。慢慢举起手。让我看到你的手是空的。”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冷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警惕。
凌一凡身体一僵，心脏狂跳，但还是依言缓缓举起了双手。他能感觉到一道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在他背上扫过，评估着他的每一个细微动作。
“转身。慢一点。”那个声音再次命令道。
凌一凡慢慢转过身。在传送带投下的阴影边缘，站着一个身影。她穿着深色的、便于行动的工装，身材高挑匀称，脸上蒙着半截面罩，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依然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她的手中没有持枪，但凌一凡能感觉到一股隐晦而凝练的能量波动环绕在她周围，带着一种类似空间扭曲的奇异质感。这不是“清道夫”的冰冷能量，而是属于能力者，但风格与凌一凡的混沌或艾琳的精神操纵截然不同，更加……内敛且精准。
“你就是‘夜莺’派来的人？”女人问道，目光如刀，审视着凌一凡。
“是我。”凌一凡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我叫凌一凡。冷月……‘夜莺’她受伤很重，急需帮助。”
“证明。”女人言简意赅，没有任何寒暄。
凌一凡愣了一下：“证明？怎么证明？”
“证明你不是Aether的诱饵，证明你值得信任。”女人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守夜人’的渠道并非绝对安全。艾德的暴露说明了很多问题。”
凌一凡心中一凛。对方知道艾德！而且极其谨慎。他快速思考着，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他猛地想起手臂上的布条，那是苏小婉从冷月沾血的旧绷带上撕下来的。
他慢慢放下一只手，指了指手臂上的布条：“这个……是冷月姐的绷带。还有……我们拿到了Aether‘方舟’的弱点数据。”他不敢直接拿出芯片，只是暗示。
女人的目光在布条上停留了片刻，又回到凌一凡脸上，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仓库内的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突然，女人毫无征兆地动了！她并非冲向凌一凡，而是猛地向侧面跨出一步，右手在空中虚握！凌一凡只觉得身旁的空气瞬间被抽紧，一股强大的、无形的力量如同枷锁般将他牢牢束缚，动弹不得！
这不是物理上的捆绑，更像是周围的空间本身变成了凝固的胶体！凌一凡心中大骇，本能地想要催动混沌能量反抗，但那力量极其诡异，他的能量刚一涌动，就被周围凝固的空间之力强行压制、分散，如同泥牛入海！
“空间操纵？！”凌一凡瞬间明白了对方的能力性质。这是一种极其罕见且强大的能力！
“别反抗。”女人的声音依旧冷静，但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这只是测试。如果你的能量签名与Aether的记录吻合，或者你有任何攻击性举动，下一秒，你周围的空气就会变成压碎你的牢笼。”
凌一凡冷汗涔涔，彻底放弃了抵抗的念头。在这种能力面前，他此刻的状态毫无胜算。他只能僵在原地，任由对方那股无形的空间之力如同扫描仪般，细致地感知着他体内那团混乱、微弱却独特的能量波动。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凌一凡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脏擂鼓般的跳动。他不知道对方在感知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否通过这严酷的“考验”。
几秒钟后，那股强大的空间束缚力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凌一凡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大口地喘息着，仿佛刚从水下挣脱。
女人看着他，锐利的眼神中似乎闪过一丝极细微的讶异，但很快恢复平静。“混沌属性……能量特征与Aether数据库记录的任何已知模板都不匹配。逸散率极高，控制精度……几乎为零。”她像是在陈述一份检测报告，“但能量本质……很奇特。不像是‘普罗米修斯’的造物。”
她顿了顿，终于收起了那副如临大敌的姿态，稍微放松了一些。“初步风险排除。你可以叫我‘琥珀’。”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颜色确实如同名贵的琥珀，“‘风筝’是我的代号。他暂时无法亲自前来，由我负责与你的初步接触。”
凌一凡松了口气，感觉像是打了一场恶战，浑身虚脱。“琥珀……小姐？冷月姐她……”
“伤员的情况我已知晓。”琥珀打断他，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务实，“但直接带你们去核心安全点依然风险太大。我们需要先解决几个问题。”
“第一，确认你们是否被Aether种下了追踪标记。尤其是你，”她看向凌一凡，“你的能量特征太明显，就像黑暗中的火炬。”
凌一凡心里一沉，这确实是个致命问题。
“第二，需要评估你们的真实价值，以及合作可能带来的风险与收益。”琥珀的话很直接，甚至有些冷酷，“我们‘旅者’幸存不易，不会轻易为了陌生人赌上一切。”
“旅者？”凌一凡捕捉到这个名称。
“一个松散的能力者互助组织，致力于在Aether的阴影下生存和寻找出路。”琥珀简单解释，并不愿多谈，“现在，跟我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她转身，走向仓库深处的一个角落。凌一凡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琥珀在一堆看似随意的废弃轮胎后摸索了一下，竟然推开了一扇极其隐蔽的、与墙壁融为一体的暗门。门后是一条向下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阶梯，里面透出微弱的人工光源。
“下去。里面有临时的屏蔽装置，可以暂时隔绝低强度的能量扫描。”琥珀示意凌一凡先行。
凌一凡看着那幽深的阶梯，心中再次升起一丝疑虑，但事已至此，他已没有回头路。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踏入了阶梯，向下走去。琥珀紧随其后，暗门在身后无声地关闭，将仓库的死寂隔绝在外。
阶梯下方是一个不大的地下室，显然经过改造，虽然简陋，但相对干净，有简单的桌椅，甚至还有一个正在运行的小型空气过滤器和能量屏蔽装置发出低沉的嗡鸣。这里，仿佛是绝望废墟中一个微小的、坚硬的幸存者结节。
凌一凡的孤身赴约，通过了第一道残酷的考验。但真正的谈判和建立信任的艰难过程，才刚刚开始。而观测站里，等待他消息的同伴，正与时间和危险赛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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