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建业的老婆打开门,并没有阻止他进去。
“知道你要来,”躺在床上的白建业眼里流露出幸灾乐祸,“看来我一早就该抓着麒麟不放,让麒麟反过头收拾你,这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白叔,你到底要干什么?”樊伟拖把椅子坐在床前,苦口婆心,“你怎么闹我,我都认,可麒麟不好惹,你痛快一场,死而无憾,阿姨呢,小元呢,你不管他们的死活。”
“你别吓唬我,我不是吓大的,”白建业沙哑的嗓子像突然漏气的轮胎,“你让他们放马过来,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吗?我告诉你,我就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白眉她妈也不怕,只要能为白眉报仇,让我们粉身碎骨也行。”
樊伟暗惊,讪讪地问,“你要报仇不是应该找我!”
“你!”白建业不屑一顾,“你这辈子也就配给他们提鞋。你走吧,这回和你无关。”他背过身,不再看樊伟。
樊伟站起来,两手揣在口袋里,摸到一个圆形的东西,这是他原本买来准备悄悄安在益邦会议室的窃听器,现在他突然想到它有个更好的去处。
他心虚地看着白建业瘦骨嶙峋的肩胛,这些年无论白建业怎么对付他,他也没想过报复回去,说白了,他是心虚的,白建业的执念其实给了他补偿的机会。
他手指攥紧,心口冰凉,这一刻他要对付白建业了。
“怎么这么冷。”他嘟囔着把门关上。
这间卧室是白眉以前的卧室,四年如一日还保留着女孩子的一些特点,粉色圆点窗帘,梳妆台上还有一瓶多年前流利的逐梦翎雀香水,瓶子被时光侵蚀,黯然无光。梳妆台镜子上方有一盏灯,他探手摸了一把,灰尘估计积了至少四年。
今天那律师说得对,白建业将枪对准麒麟必然有原因,难道麒麟真在白眉的自杀中动过什么手脚,以前他怀疑过,但白眉就在他眼前跳的楼,目击者不下数十人。
他悄悄把窃听器下的粘纸撕掉,手一扬就粘在梳妆台下。
“白姨,”白建业的老婆在客厅坐着,看见樊伟出来,也没站起来。“白姨,您何必让白叔还费心巴力地闹,没意义。”
她神色怪异地看他一眼,“这就是我们一家的命。”拿起茶壶为他斟了 一杯茶。
这话说得樊伟心跳如雷,因为她从来没当着他的面说过话,要么哼一声,要么不屑一顾。
他忙坐在她对面,“白姨,是不是有人说过什么?“
“这你不用管。”四年前樊伟第一次见她时,她生活优渥,虽然谈不上养尊处优,但人长得丰腴秀美;可是面前的女人比白建业还显老,白眉的死仿佛抽光了她身上所有的力气,暮气沉沉。
他仿佛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她。
“怎么能不管呢。”樊伟愈加急迫,一头一脸的汗,“我这几年是怎么过的,别人不知道,白叔白姨应该知道呀,如果白眉......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最少我能放下点包袱呀。”
她静静地坐着,面无表情,窗外的余晖散尽,屋里一下就暗下来。
樊伟知道她不可能再开口。
他离开白家,回到车里,掏出手机连上窃听器,把耳机戴上,窃听器空旷的回声在耳边响起。
过了半小时,耳朵里没传出一句话来,开始他以为窃听器与手机的连接有问题,捣鼓了半晌,又向卖家反复咨询,终于可以确定窃听器没问题,是那头无人说话,没有白眉,那个家就是一个空巢,一个冰凉的空巢。
手机嗡嗡地响起,他打开,麒麟办公室主任王君说,“白建业这事和麒麟没有任何关系。”
“是是是,没关系,都是我作的孽。”樊伟忙不迭地保证。
白建业状告麒麟的事微博圈已经悄悄开始发酵,白建业对他的三次起诉的判决书复印件都被翻出来,麒麟与白建业名下地块的交易合同等等也被人贴出来,已经有网友推断樊伟是代麒麟受过。
樊伟木然地笑了笑。
网络真是个好东西呀。他四脚八叉惬意地地瘫在椅子上,所有的人都是你的战友,所有的人都是你的靠山,你不再孤单。
他点开手机,木然地听着白建业和他妻子毫无营养的对话。窗外灯光安静肃穆,飞驰而过的车辆带着哨声,一辆又一辆。
当当,他吓得一哆嗦,左右环顾,右侧车窗被巨大的阴影覆盖,又是当当两声,他这才意识到有人在敲车窗。
“有什么事?”他大声问。
对方稍稍后退,月光将那人的身形透进来,一个穿着长大衣的男人,他警觉起来,松开刹车。
“车轮瘪了。”若有若无的声音传进来。
已经启动的车子哐当一声刹住,他暗骂一声,推开车门。
脑袋嗡地一下,他软软地倒在地上。
“老实点,少受罪。”那人说着将他的两只胳膊扭到身后,动作利索地用胶带缠住,一把将他推进车里。
“老兄......”两只胳膊酸麻,像刀子在心口直捅;樊伟不敢挣扎。
没容他说话,那人一巴掌拍在他头上,“少说话。”
他别扭地歪在椅座前,这种事以前也遇见过,他并没多紧张,只是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一切声音,想知道自己身处的位置,可除了车轮碾压地面的沙沙声,什么也听不见。
他悄悄抬起眼皮,这人在他面前没有丝毫遮挡,三十多岁,下巴方正,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头发是中规中矩的三七分。
他没见过这个人。
他心口紧缩,行这种事的人多少都有点隐藏自己的举动,除非....他惊慌地挣扎起来。
那人当没看见。
他依靠肘部的力量撑起来,望向车外,依稀很熟悉,“这是哪里?”
“你家!”那人笑了两声,一打方向盘,车子贴着院墙停住。
他从车头转过来,把他拎到地上,直接推进院子里。
尽管四周漆黑,他也认出这是父母留给自己的老房子,因为周边已经拆迁,这里断水断电形同孤岛。
他心里愈发恐惧,用脚勾住门后用来固定大门的铁签子,身体抵着墙,“我不进去,有什么事在这里说,是谁?王主任?”
那人不发一言,一手拽着他一手拉开房门,猛地用力,他身体一轻直接跌到屋里。
咔嚓一声。
樊伟回身就撞门,咣咣咣,纹丝不动。他愣怔片刻,软软地滑坐在地上,这是他上个月找人加固的,窗户也被从外面钉死,没有人从外面用钥匙开门,这里就是一个密闭的堡垒。
这里他生活了十八年,隔了那么多年,连味道都似乎还是从前那样,暖暖地带着一丝酸味。
“你们打底要怎样?”他狂喊,“这些年我做得还少吗?王八蛋。”
“这就是给人当狗腿子的下场。”黑暗中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樊伟惊得直往后蹭,“谁,谁,是谁!”
“你就当我是鬼。”樊伟仔细辨认,终于感觉到那人坐在床边。
“你想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他悄悄往那边挪了两步,上两次的经验告诉他这种时候可不能被动等待。
“你告诉我,白眉死前是不是已经怀孕?”
“你是谁?”他一边竖起耳朵仔细辨认,一边绕过沙发贴着窗边又往前挪了挪。
“快说。”对方怒喝。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法官都判我无罪,你是谁呀。”他干脆用吊儿郎当的口吻调侃道。
“王八蛋 !”
樊伟一个跨步窜到床前。
“别过来。”那人退到床里,枯槁的身体飘摇不定。
“白叔!”樊伟松了口气,退到沙发边坐下,“白叔,你这是要逼死我。”
“说实话。”白建业手一晃,一道白光闪过,“今天不给我个交待,你出不去。”
“白叔,”樊伟差点跪下,“你要我做什么,你只管说。”、
黑暗使他感觉房子越来越小,四堵墙越夹越紧,他像条被丢到岸上的鱼,绝望地拼命呼吸。
“说实话。”那声音又像鱼叉直接叉在他的头上。
“是是是,她是怀过,不过我陪她已经做掉了,她还年轻......”
“好,太好了。”白建业倒没了刚才的愤怒。
樊伟看出他手里握着一把刀,战战兢兢地防范着,“你别怪我,说实话我是爱眉眉的,她走了,我给你们养老送终,你别冲动。什么味?”他猛地吸了两下,一股刺鼻的气味在鼻腔里回荡,“你想干什么?”他大叫着往门口扑。
一星火苗在半空中炸开,轰隆一声巨响,房子的预制板被掀到半空。
樊伟跟着飞出来,湛蓝的天空下他张开手臂,鸟儿一样扑向那片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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