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武十七年夏,非洲,黄金海岸。
粘稠湿热的空气里,混杂着泥土的腥味与一种近乎疯狂的、名为“财富”的芬芳。
墨家非洲总督,李雪,此刻正站在一座新近落成的、由神钢与琉璃构建的总督府顶层,俯瞰着脚下这片被她征服的土地。她的目光越过新长安港口林立的钢铁吊臂,最终落在了数十里外,那片如同大地伤疤般狰狞的巨大矿坑上。
那里,便是帝国最大的钻石矿脉——“女神之泪”。
三个月前,一支隶属于墨研署地质勘探司的小队,在勘探黄金矿脉时,意外发现了这处宝藏。消息传回神都,整个帝国都为之沸腾。在帝君霍天生的直接授意下,李雪以雷霆手段,将矿脉方圆百里的所有部落强制迁徙,随后,数万名罪奴与战俘,被驱赶进了这片富饶之地,用血肉与汗水,为帝国挖掘着璀璨的财富。
得益于此,墨家帝国的珠宝业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无数切割精美的钻石,通过“墨鲸号”货轮源源不断地运往神都、罗马、波斯,换回了海量的黄金、石油与稀有矿产。李雪的权力和财富,也随之水涨船高,达到了一个令人炫目的地步。帝君甚至亲自下旨,赐予她“钻石女王”的称号,这在军功至上的墨家帝国,是独一份的殊荣。
然而,璀璨的光芒之下,阴影正在疯狂滋生。
钻石,这代表着永恒与财富的石头,也成了点燃仇恨与贪婪的火种。
“总督大人!祖鲁部落和科萨部落的人,又打起来了!”一名浑身浴血的传令兵冲进总督府,声音里满是疲惫与焦急。
李雪眉头微蹙,放下了手中的琉璃酒杯。她走到巨大的全息沙盘前,沙盘上,代表着两个部落的红色光点,正在矿区边缘疯狂地闪烁、碰撞,然后熄灭。
“为了什么?”她的声音清冷,听不出喜怒。
“为了……为了争夺靠近三号矿坑的一条小河。据说,那条河的下游,能冲刷出钻石原石。”
李雪嗤笑一声:“一群蠢货。”
自从“女神之泪”被发现,周边那些被强制迁徙的部落,便陷入了无休止的内斗。他们不敢反抗帝国的统治,便将贪婪的目光,投向了彼此。任何一点可能与钻石有关的资源——土地、水源、甚至是通往矿区的道路,都成了他们相互攻伐的理由。战争的规模,从最初的小规模械斗,已经演变成了数千人规模的血腥屠杀。
“总指挥,孟山将军请示,是否需要派遣‘墨甲’坦克营介入,强行将他们分开?”副官在一旁低声问道。
“分开?”李雪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为什么要分开?让他们打。死得越多越好。一群只知道为了几颗亮晶晶的石头就相互残杀的野人,留着也是浪费帝国的粮食。”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传我的命令,让驻守矿区的第三师团后撤五里,给他们腾出地方。告诉孟山,我们的任务是保证钻石的产量,不是给这些野人当保姆。另外,通知墨闻司,把这场‘部落冲突’,拍成影像资料,标题就叫——《资源的诅咒:原始的野蛮与贪婪》。我要让全世界都看看,没有帝国的秩序,他们只会自我毁灭。”
然而,李雪还是低估了钻石的魔力,或者说,是低估了绝望催生出的疯狂。
冲突在第三天,彻底失控。
战败的祖鲁部落,在首领库玛尔的带领下,竟绕开了墨家军的防线,如同疯狗般冲进了三号矿坑。他们抢夺一切能看到的钻石原石,甚至丧心病狂地破坏正在运转的蒸汽挖掘机,试图引发矿坑坍塌。
“废物!”李雪看着沙盘上那一片代表着混乱的红色警报,终于失去了耐心。她砸碎了手中的酒杯,声音冰冷刺骨,“看来,有些人,需要用更‘文明’的方式,来教会他们什么叫‘规矩’。”
她启动了直通前线指挥所的“千里传音符”。
“接通‘神罚’小队。”
片刻之后,矿区上空,出现了三架无声盘旋的“墨鸢”战机。战机腹部,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幽蓝色光芒。
“目标,三号矿坑冲突区域。授权使用,‘神罚之光’。”
随着李雪的命令,三道比太阳更耀眼的激光束,从天而降。没有爆炸,没有轰鸣,只有死寂。激光束扫过之处,无论是疯狂的祖鲁人,还是追击的科萨人,都在瞬间被气化,连同他们脚下的土地,都化为焦黑的晶体。
数千人的厮杀,在短短十几秒内,便彻底终结。
整个矿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所有目睹了这一幕的土着,无论是哪个部落,都扔掉了手中的武器,匍匐在地,朝着总督府的方向,发出了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哀嚎。
“传我总督令。”李雪的声音,通过扩音法阵,响彻整个黄金海岸,“从今日起,‘女神之泪’矿脉,以及方圆百里所有土地、河流,尽归帝国所有!所有部落,迁入指定‘安居点’,由墨恩司统一管理。凡有功者,可凭‘工分’,换取钻石。凡私藏、私自开采者,一律视为叛逆,就地格杀,夷其三族!”
“此令,即为神谕!”
血腥的镇压,与“国有化”的法令,终于让这片混乱的土地,暂时恢复了秩序。钻石的产量和质量,在帝国工程师的接管下,得到了飞速提升。神都的帝君霍天生,对李雪的“果决”大加赞赏,再次下旨,加封她为“帝国钻石女王”,权势一时无两。
但,被强行压下的矛盾,并不会消失,它只会以另一种方式,更加猛烈地爆发。
一个月后,新长安港。
数万名被强制迁徙的土着,聚集在总督府前。他们没有携带任何武器,只是沉默地坐着,不吃不喝。
一场规模浩大的“绝食抗议”,就此展开。
他们的诉求,不再是钻石,而是最基本的生存。
钻石矿的过度开采,已经对黄金海岸的生态环境,造成了毁灭性的破坏。原本清澈的河流,因为矿场排出的废水,变成了散发着恶臭的毒水。沿岸的土地,迅速沙漠化,庄稼颗粒无收。他们赖以为生的家园,正在变成一片不毛之地。
“总督大人,那些贱民已经绝食三天了。有上百个老人和孩子,已经快不行了。”副官的脸色,有些难看。
“那就让他们死。”李雪的脸上,没有丝毫动容,“一群连自己性命都不珍惜的蠢货,没有资格跟帝国谈条件。”
“可是……罗马和波斯的商船,就在港口。他们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墨闻司的报告说,现在国际舆论对我们非常不利,他们说……说我们在搞‘人道主义危机’。”
“舆论?”李雪冷笑,“帝国的疆土,是靠铁与血打下来的,不是靠笔杆子写出来的。传令,再给他们一天时间。如果还不散去,就用高压水龙,把他们冲散。谁敢反抗,格杀勿论!”
然而,当高压水龙对准那些手无寸铁的妇孺时,墨家军的士兵,犹豫了。他们可以对敌人开火,却无法对这些绝望的平民下手。
李雪的镇压,第一次,也是最耻辱的一次,失败了。
“人道主义危机”的影像,通过罗马商人的秘密渠道,传遍了整个世界,对墨家帝国那刚刚通过《墨神的诞生》建立起来的“光辉”形象,造成了沉重的打击。
神都,永恒宫。
霍天生看着光幕上,那些非洲儿童因饥饿和污染而浑浊绝望的眼睛,久久没有说话。
范长生和杜衡,跪在一旁,噤若寒寒。
“朕,是不是错了?”许久,霍天生才缓缓开口。
“帝君……”范长生想要劝慰。
“朕问的是,朕的‘方式’,是不是错了?”霍天生打断了他,“朕给了他们秩序,给了他们工作,为什么,他们还要反抗?”
“帝君,竭泽而渔,非长久之计。”范长生硬着头皮说道,“资源的掠夺,必然带来反噬。我们征服了他们的土地,却没有征服他们的生存环境,更没有征服他们的心。”
霍天生沉默了。他意识到,自己建立的这套“工分-掠夺”体系,存在着致命的缺陷。他可以控制人,却控制不了自然。
“传朕神谕。”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也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
“其一,成立‘帝国生态补偿基金’,从钻石贸易的利润中,划拨三成,用于治理黄金海岸的环境,并为受影响的部落,提供无偿的粮食和医疗援助。”
“其二,命墨恩司,在非洲全境,推广‘可持续发展’理念。所有资源开采项目,必须进行环境评估。谁敢再搞出这种烂摊子,朕要他的脑袋!”
“其三……”霍天生看向楚巧儿的全息投影,“巧儿,朕给你一个新的任务。朕要你,在半年之内,给朕研发出,‘人工钻石技术’。朕要的,是比天然钻石更大、更纯净、成本更低的完美替代品。”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钢铁神都。
“朕明白了。真正的征服,不是掠夺,而是……创造。朕要用科技,创造出一个,不再需要流血的,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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