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溺在漆黑冰冷的海底,挣扎着向上浮升。无数破碎的光影和声音在混沌中翻滚、交织——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飞溅的玻璃碎片,沈清澜惊恐放大的瞳孔,以及……以及自己毫不犹豫将她揽入怀中,用背部承受所有冲击的决绝。剧痛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瞬间吞没了所有知觉,只留下无边无际的黑暗。
在黑暗中沉浮了不知多久,一丝微弱的光亮开始渗透进来。随之而来的,是感官的缓慢回归。最先感受到的是无处不在的、沉重的钝痛,尤其是左侧肩背处,火辣辣地提醒着他曾经遭受的创伤。然后是嗅觉,消毒水的气味顽固地占据主导。最后是听觉,生命监护仪稳定而规律的“嘀嗒”声,像锚一样,将他的意识一点点拉回现实。
他试图睁开眼,眼皮却如同灌了铅般沉重。几次尝试后,一线模糊的光亮终于刺入眼帘,适应了片刻,病房天花板上柔和的嵌入式灯带轮廓逐渐清晰。
他……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几乎是在意识落定的瞬间,一个名字,一个身影,以一种超越生理痛楚的迫切感,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绪。
沈清澜!
她怎么样了?他护住了她,她是否安然无恙?
焦灼促使他试图移动身体,一阵剧烈的疼痛立刻从伤处炸开,让他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也是这一下挣扎,让他感觉到了自己右手的异样。
他的右手,被一片温暖细腻的触感包裹着。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视线顺着被子的褶皱,落向床畔。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头如黑绸般铺散开的秀发,有些凌乱地遮住了她大半边脸颊,发丝间露出的一小段脖颈,白皙得近乎透明。沈清澜就那样趴在他的病床边,枕着自己的手臂,睡着了。她的身子微微蜷缩着,在这个初秋的夜里,显得单薄而无助。
她的一只手,正紧紧地、甚至有些固执地握着他的右手。即使是在睡梦中,她的指尖依然微微用力,仿佛生怕一松开,他就会消失不见。
顾延州停止了所有的动作,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所有的焦灼、疑问,在这一刻,奇异地沉淀下来。
窗外的天光尚未大亮,一片朦胧的灰蓝色,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温柔地洒在她身上,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线条和纤长的睫毛。她睡得很沉,眼下有着明显的、浓重的青黑色阴影,嘴唇也有些干涸起皮,整个人透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疲惫。
她守了他多久?
记忆的碎片开始缓慢拼接。昏迷中,他并非全然无知无觉。他感觉自己一直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迷雾中跋涉,找不到方向。直到有一个声音,固执地、一遍遍地穿透迷雾,呼唤着他。
那个声音,时而哽咽,时而坚定,时而充满了绝望的忏悔,时而又带着孤注一掷的爱意……
“……我骗了你。从接近你的第一天起,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骗局……”
“……我的真实身份,是‘J’……”
“……我回来,唯一的目的,就是查清我姐姐沈清音死亡的真相……”
“……我好像……对你动心了……”
“……对不起……我不该把你卷入这场复仇……”
那些断断续续的话语,如同破碎的珍珠,散落在他的意识深处,此刻,被眼前这张疲惫的睡颜一一串联起来,变得清晰而震撼。
原来如此。
所有的疑惑,所有她身上那些不合常理的敏锐、疏离以及偶尔流露出的深刻痛楚,在此刻都有了答案。她不是商业间谍,不是为了利益,她是为了一份沉甸甸的、浸透着鲜血与亲情的执念而来。她是“J”,那个在国际情报界都小有名气,以挖掘秘密着称的“情报女王”。她伪装身份,费尽心机潜入顾氏,只是为了寻找姐姐死亡的真相。
而自己,竟然阴差阳错地,成了她怀疑名单上的头号目标。
一抹极其复杂的情绪涌上顾延州的心头。有得知真相后的释然,有对她独自背负这一切的心疼,有对沈清音往事被重新勾起的沉重,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被她欺骗、被她当作嫌疑对象审视而产生的细微刺痛感。
但所有这些情绪,最终都融化在了她此刻毫无防备的睡颜,和她紧紧握住他的那只手里。
她动心了。
她在忏悔。
她在为他流泪,为他恐慌,为他彻夜不眠。
在他昏迷不醒,最无防备的时候,她将最真实的自己,最不堪的秘密,最脆弱的情感,全都剖白给了他听。
这分量,比任何商业合同,任何权力博弈,都要重。
他的目光落在她交叠的手臂上,医院的被子单薄,他注意到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羊绒衫,肩头微微瑟缩了一下。初秋的凌晨,寒意正浓。
顾延州皱紧了眉头,几乎用尽了此刻全身的力气,极其缓慢地,试图将自己身上盖着的被子,往她那边挪动一点点。仅仅是这样一个微小的动作,已经让他呼吸急促,伤处传来尖锐的抗议。但他固执地继续着,直到被角轻轻搭上了她的肩膀。
他似乎松了口气,目光重新流连在她的脸上,那眼神深处,冰冷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贪婪的温柔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想起昏迷前,在她耳边说的那句“对不起”。关于清音的死,他一直怀有愧疚。若非因为他,她或许不会被卷入顾宏伯的阴谋,不会最终走向那样决绝的结局。这份愧疚,在他对沈清澜产生不可控的感情后,变得更加沉重。如今,真相的面纱正在被揭开,他欠沈清澜一个解释,欠她们姐妹一个交代。
而沈清澜……他的小狐狸,不,他的“情报女王”,带着利爪和秘密闯入他的世界,搅动一池春水,最后却把自己也陷了进来。
他们之间,横亘着谎言、算计、鲜血和未解的谜团。原本只是一场猎人与猎物的游戏,却在不知不觉中,演变成了一场灵魂与灵魂的碰撞,一场在阴谋与烈焰中相互灼伤又相互取暖的共舞。
现在,游戏该换一种玩法了。
他不知道她醒来后,面对清醒的他,会是怎样的反应?是继续伪装,还是坦然面对?她那颗被理性层层包裹的心,在经历了这番生死考验和情感宣泄后,是否已经做好了准备,来迎接一个知晓一切的他?
就在这时,沈清澜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似乎睡得并不安稳,眉心微微蹙起,像是在做什么不好的梦,唇间溢出几声模糊的呓语:“延州……快走……危险……”
顾延州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柔软得一塌糊涂。他下意识地收紧了被她握着的手指,试图传递一丝安抚的力量。
他的动作似乎惊扰了她。沈清澜的呓语停了下来,眼睫颤动得更厉害,随即,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刚刚醒来的杏眼里,还带着未散的睡意和一丝惊惶,直直地撞进了他深邃复杂、却不再冰冷的眼眸中。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沈清澜的眼睛瞬间睁大到了极致,所有的睡意和迷茫在百分之一秒内被炸得粉碎,只剩下巨大的、难以置信的震惊。
他醒了?
他什么时候醒的?
他就这样……看了她多久?
她猛地想要直起身,却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身体僵硬发麻,动作一顿,险些摔倒。
顾延州想伸手去扶,却牵动了伤口,闷哼一声,眉头紧紧皱起。
“你别动!”沈清澜见状,也顾不上自己的狼狈和满心的惊疑,急忙按住他,声音里带着刚醒时的沙哑和显而易见的焦急,“伤口是不是裂开了?我马上叫医生!”
她说着,立刻伸手就要去按床头的呼叫铃。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按钮的那一刻,一只温热(虽然依旧虚弱)的大手,轻轻覆上了她的手背,阻止了她的动作。
沈清澜的动作瞬间僵住,心跳如擂鼓。她缓缓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转过头,再次看向顾延州。
只见他摇了摇头,因为虚弱,声音低沉沙哑得几乎像是气音,却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不急。”
他深邃的目光落在她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憔悴的脸上,停顿了片刻,才缓缓移回她的眼眸,薄唇微启,说出了苏醒后的第一句完整的话:
“你一直……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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