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又在刹那间收缩。
沈清澜僵在原地,指尖距离呼叫铃只有毫厘之遥,手背上传来他掌心那虽然虚弱却真实存在的温度,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她在睡梦中短暂构筑起的脆弱防线。他醒了。他真的醒了。不是昏迷中无意识的动作,不是她的幻觉,他就这样真切地看着她,用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眸,带着她从未见过的、一种近乎疲惫的温柔和某种洞悉一切的复杂,锁住了她。
他问她:“你一直……守在这里?”
声音沙哑干涩,如同被砂纸磨过,却清晰地敲打在她的心上。
所有的震惊、慌乱、疑问,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却又在触及他平静目光的瞬间,奇异地平息下来。她看着他苍白的脸,因疼痛而微蹙的眉头,以及那双眼睛里不容错辨的、劫后余生的疲惫与清醒,那些关于他是否听到她独白的恐慌,关于醒来后如何面对知晓一切的他的无措,忽然都变得不再重要。
此时此刻,他活着,清醒着,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这就够了。
沈清澜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从他的眼睛,缓缓移到他覆在她手背的大手上,然后再移回他的眼眸。她没有抽回手,也没有再急于去按呼叫铃。她只是就着这个姿势,微微放松了紧绷的身体,轻轻地,点了点头。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承载了千言万语。是的,她一直在这里。从他被推进手术室,到转入监护病房,再到这漫长而煎熬的守候,她从未离开。
她的默认,她的平静,她眼中褪去所有伪装的、混杂着疲惫、庆幸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的眼神,让顾延州覆在她手背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收紧了一些。没有质问,没有惊慌,没有急于解释,只有一种历经生死劫难后,尘埃落定般的安然。
这无声的交流,比任何海誓山盟都更具力量。
他看到了她眼底浓重的青黑,看到了她干涸的嘴唇和略显凌乱的发丝,看到了她身上那件单薄的、在凌晨寒意中显得如此无力的羊绒衫。这一切都无声地诉说着她这段时间的煎熬与坚守。
而她,则从他平静的眼眸和那只坚定覆在她手背上的手中,读到了某种确认,某种安抚,甚至……是一种无需言说的谅解和更深层次的联系。他没有推开她,没有用审视的目光打量她,他只是这样看着她,仿佛他们之间那些欺骗与算计的沟壑,在生死面前,已被悄然填平。
“伤口……”沈清澜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平稳了些,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疼得厉害吗?还是让医生来看看,检查一下才放心。”她没有再强行去按铃,而是征询地看着他。
顾延州闭了闭眼,似乎在积攒力气,再次睁开时,眼底的疲惫更重,但目光依旧清明。他微微摇了一下头,幅度很小:“还……可以。”他的目光扫过她单薄的肩膀,“冷吗?”
沈清澜一愣,这才感觉到凌晨的寒意确实已经浸透了衣衫,让她胳膊上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她下意识地想摇头说不冷,但对上他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眼神,那否认的话便卡在了喉咙里。她再次轻轻点了点头。
顾延州的目光移向被她小心翼翼盖回他身上的被子,又看了看她。他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沈清澜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想让她共享这床被子取暖。
这个认知让她的心头猛地一暖,夹杂着些许酸涩。他都伤成这样了,却还在在意她是否受凉。她犹豫了一下,看了看他身上的输液管和监护仪线路,动作极其小心地,将被子的一角轻轻拉过来,搭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一个小小的,近乎笨拙的取暖方式,却在这个冰冷的病房里,构筑起了一个微小而温暖的共同体。
她没有再试图去叫医生,因为她能感觉到,他此刻更需要的是安静,是摆脱那些嘈杂的检查和询问,是这片刻纯粹的、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安宁。而她,也同样需要这短暂的缓冲,来适应他已然清醒,并且态度……似乎与预期截然不同的现实。
她重新在椅子上坐好,依旧握着他的手,只是姿势从之前的紧紧抓住,变成了更自然的交握。她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感受着他指尖微弱的生命力,听着他虽然微弱却逐渐平稳的呼吸声。
顾延州也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养神,但握着她的手却没有松开。阳光渐渐变得明亮起来,透过百叶窗,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与默契在空气中流淌。不需要言语,不需要解释,过往的算计、试探、欺骗,仿佛都被按下了暂停键。此刻,他们只是两个刚刚从死亡边缘挣扎回来的灵魂,在寂静中相互依偎,汲取着彼此的存在所带来的安慰和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门外传来了极轻的敲门声,打破了这片宁静。
沈清澜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顾延州用指尖轻轻勾住。他睁开眼,对她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然后才扬声道:“进。”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丝恢复过来的沉稳。
门被推开,周铭端着一些清淡的流食和温水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得到消息前来查房的陈教授。周铭的目光飞快地扫过病床,看到顾延州清醒的眼神,以及两人自然交握的手时,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类似于“果然如此”的了然,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面无表情,将东西轻轻放在床头柜上。
陈教授则是一脸欣慰,快步上前:“顾先生,您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特别不舒服?”他一边说,一边开始进行例行的检查。
顾延州配合着检查,目光却始终没有完全离开沈清澜,仿佛她是他的定心石。在陈教授检查的间隙,他低声对周铭吩咐了几句,声音很轻,沈清澜只隐约听到“公司”、“稳定”、“消息”几个词。
周铭一一记下,目光再次掠过沈清澜,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尊敬的意味,微微颔首,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去执行命令。
陈教授检查完毕,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非常好!顾先生,您的恢复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要乐观得多。意识完全清醒,神经系统反应良好,伤口也没有感染迹象。这简直是奇迹!当然,这也离不开沈小姐寸步不离的精心守候和情感呼唤。”他笑着看向沈清澜,语气中带着赞许。
沈清澜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下了眼睑。
顾延州的目光则柔和地落在她泛红的耳廓上,唇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看向陈教授:“多谢。接下来,需要注意什么?”
陈教授详细交代了注意事项,包括饮食、活动限制和后续的康复计划。最后,他看了看两人,善意地提醒道:“顾先生现在需要静养,但适当的交流和陪伴也有利于恢复。沈小姐,你也需要休息,别把自己累垮了。”
医生离开后,病房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
阳光已经完全照亮了房间,驱散了夜的阴冷。沈清澜舀了一小勺温水,小心翼翼地递到顾延州唇边。他没有拒绝,就着她的手,缓慢地喝了几口。
喂完水,她拿起温热的粥,准备喂他。
“你自己……先吃。”顾延州看着她,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
沈清澜想说自己不饿,但对上他坚持的眼神,只好先自己匆匆吃了几口。然后才细心地开始喂他喝粥。整个过程,两人都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有眼神的偶尔交汇,和动作间自然而然流露出的体贴与依赖。
一碗粥见底,沈清澜替他擦拭嘴角。看着她近在咫尺的、专注而温柔的侧脸,顾延州一直平静的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
他忽然抬起那只没有输液的手,极其缓慢地,用指腹,轻轻拂过她眼下的青黑。
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伤后的虚弱,却像一片羽毛,猝不及防地撩动了沈清澜的心弦。她的动作瞬间停滞,抬眸看向他。
他的指尖停留在她的眼角,目光深邃地望进她的眼底,那里有疲惫,有心疼,有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某种更深沉的、她暂时无法完全解读的情绪。
他没有问“你为什么要骗我”,也没有说“我听到了你的秘密”。
他只是看着她,用指腹摩挲着她疲惫的痕迹,然后用那沙哑却笃定的声音,低低地说了一句:
“辛苦了。”
简单的三个字,却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沈清澜心中某个柔软的开关。鼻尖猛地一酸,眼眶迅速泛红,所有的坚强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她迅速低下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
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她的发顶,带着无尽的复杂与一种近乎承诺般的沉重。
然后,他那只一直与她交握的手,再次坚定地、用力地回握了她一下。
这一次,不再是昏迷中无意识的动作,也不是虚弱下的轻微颤动,而是一个清醒的、明确的、带着温度和力量的回应。
仿佛在说:我知道了一切。
我在这里。
我们,以后再说。
沈清澜的心,在这一握之下,终于彻底落回了实处,却又被一种更汹涌、更复杂的情感浪潮所淹没。信任的基石在无声中重新奠定,情感的联结在默契中坚不可摧。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阴谋尚未彻底肃清,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往事真相也亟待厘清。
但在此刻,在这间被阳光充盈的病房里,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超越言语的、无声的默契。
而这份默契,将成为他们未来面对一切风雨的、最坚固的铠甲。只是,这铠甲之下,那颗因他简单三个字而剧烈跳动的心,又该如何安放?他知晓一切后平静的反应,究竟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还是真正理解的开始?
新的忐忑与期待,如同窗外逐渐升高的朝阳,在她心中悄然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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